【东北】另一种爱情表达方式（小说）

我常去镇上的佳佳文印部打印自己的一些文章。名曰文印部，实则就佳佳一个人。佳佳是个很可爱的女孩，看人总是一副笑咪咪的样子，说话柔声细语，却没有一丝儿的做作和忸怩。这也许是出于做生意的需要，用行话叫做微笑服务。就是因为这种微笑服务，走近佳佳，总能给人一种舒畅亲近的感觉。如果你是因为工作（打字或复印文件、图片等）的需要，你就没有理由走出文印部的这扇门。即便是你们只是见个面，说个话什么的，她的模样儿足以让你多看上她几眼。甚至走出好远，还想回过头来。真的。顺便说一句，佳佳从来是不化妆的。她说喜欢化妆的女人，是一种虚伪，是一种不敢直面人生的懦弱。

我就是这样走进佳佳文印部的。走进去了，就再也走不出来。

虽然她的魅力已使我再也离不开半步，但理智告诉我，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口袋里，那个叫钞票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我不得不和她做一些讨价还价的计较。我问她，做一个版面得多少钱？她说5块钱。我知道，通常都是这个价。但我还是说，这太贵了吧。她说，那就给你便宜一些，4块钱。我没说4块钱行，还是不行。我说我是自费的，你就照顾照顾吧。还有，字号要小一些，每个版面就能多排一些字。她说，行。把你的底稿给我。她没有明确表态就开始干活了。

我把底稿给了她，她看了不到一页，就问，你是写小说的？我说，我是写小说的。她说那就是作家了？我知道，我远远地还够不上一个作家，但佳佳的话却满足了我虚荣的心理。她搬来了一把椅子，让我坐在她的身边。我们同时面对着电脑的屏幕。我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馨香。我有点飘飘然的同时，突然萌发出了一种触碰她玉体的欲望。好在这种非分的欲望很快就跟随着理智的自责消失了。她那纤纤十指灵活地跳跃在键盘上的同时，电脑的屏幕上就出现了一行行整齐的文字。她说，你看哪里不对了，就说一声。我说行。那时，我还不会打字。看着她那纯熟的技艺，我羡慕的要死。

最后，两千多字的文稿由做好的四个版面，压缩成了两个版面，又复印了5份。我问多少钱？她说拿10块钱吧。我知道，10块钱是太少了，要是她硬给你做成四个版面，最后还不得20块啊。我说你吃亏了。她说没关系。我说我还再来的。她说欢迎你常来。

我成了佳佳文印部的常客。一有文稿，我就迫不急待地去她那里打印出来。如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又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修改的好招，佳佳就说，先放在电脑里吧，什么时间想好了，再来改。每次佳佳总是给我最大的优惠。一篇文章，即使做了三个版面，她也只收我10块钱。好象这个10字，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常数。我心里过意不去，就想请佳佳吃顿饭。我把这话跟她一说，佳佳连连摆手，说等你哪天挣到了稿费，再请我吃饭也不迟。我说一言为定。不可否认，我从心里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了佳佳。同时，我也看得出来，佳佳并不讨厌我。我在期待着我的哪一篇文章发表在哪个刊物上，而且得到了一笔可观的稿酬，那样我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请佳佳吃上一顿啦。可现实总是和我较劲儿，半年多的时间，除了发表在市报上的几篇豆腐块以外，竟然发表不出来一篇像样的文章。

这是盛夏的一个中午，我又去了佳佳文印部。佳佳就在楼下面，一个拉煤的车夫正在往地上御煤球。顺便补充一句，佳佳的文印部在二楼。买煤哩？我问佳佳。佳佳抬头看见了我，问来了？我说来了。她说你先上去，我马上就来。我问，咋不把煤直接搬到楼上去呢？佳佳说，太远了，人家不给搬，待会儿咱自己往上搬吧。我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向佳佳献媚逞能的极好机会。为自己心里所爱的女人做事情是件让人愉快的事。于是，我不上楼了。等车夫下完煤点了数，我就对佳佳说，我把这些煤球给你搬到楼上去吧。佳佳忙说，不用了，等会儿有人搬哩。我说，没多少煤，用不了多大功夫就搬完了。没等佳佳同意，我独自搬着8块煤球上了楼。佳佳忙跟了上来，她拿出一个装垃圾的筐子，筐子里每次可放10几块煤球。每次，我搬着筐子上楼后，她都要拿上几块跟上来。边走边说，这真是的，一会儿有人搬哩，让你费这么大的劲。我说不费劲。约个把钟头，煤球就搬完了。我没觉得怎样累，佳佳却满脸的汗珠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说，不用你干的，我一个人就中了，看把你累的。佳佳又客气地说，真是太麻烦你了。顾不上歇息，佳佳就忙着给我倒水，取香皂，让我洗手。然后又倒了一杯茶水给我。忙完这一切，佳佳就招呼我坐在她的电脑前。我把稿纸放在她的面前，随着她那纤纤手指的跳动，一行行文字又出现在电脑的屏幕上。突然，屏幕上的文字定了格。我看佳佳。佳佳的双手不动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喊佳佳，佳佳，佳佳低着头什么也不说。我这才发现佳佳的脸色有点白。我又喊佳佳，佳佳。佳佳爬在电脑桌上一点儿反应也没有。我慌了手脚。我觉得应该立即把她抱起来，放回床上，然后再打电话叫救护车来。这一切在脑海里刚转了一个弯，门外就来了一个人。一个个头高挑的男人。那男人问，佳佳怎么啦？我准备抱她的动作只能停了下来。我说，我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啦？刚坐在这儿打了几行字就成这样子了。那男人不由分说就把佳佳抱上了床。那男人也佳佳，佳佳地喊着。片刻功夫，佳佳就醒过来了。那男人问佳佳，刚才怎么啦？佳佳说，头有点晕。我插嘴说，怎么说晕就晕了呢，能把人吓死。佳佳说，可能是刚才搬煤时累的，加上天气热。那男人一听来气了，谁叫你搬煤哩？跟你说我一会儿来搬，你咋就不听呢？你不知道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忙解释说，你别上火，是我要搬的。那男人说，你要搬的？你咋就恁球能哩，闹出了人命你负责啊？我满脸通红，再也不知说什么好。我猜想着，那一定是她的男朋友，要不，他不会那么凶。看着我窘迫的样子，佳佳忙说，别说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佳佳对我说，对不起啊，今天给你的稿子打不出来了。我忙说，那是小事情，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我像一只偷吃了油的老鼠，灰溜溜地出了门。

这真是，献个勤，打个盆。特别是被佳佳的男朋友一顿抱怨斥责之后，更加地让我无地自容。好长时间，我再也没有勇气到佳佳的文印部去。

重新见到佳佳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我的一篇小说在省里的刊物上发表了，在收到样刊的同时还收到了一份不菲的稿酬。有了稿酬就想到了佳佳的那句话：等你哪天领了稿费再请我的客也不迟。是该请她的，可一想起因搬煤球发生的那件事，我心里就发怵，万一再碰上她那个男朋友……去邮局领稿费时，竟然发现佳佳也在那里，仍是一脸笑咪咪的样子。游游。她喊我。游游，是我发表文章时用的笔名。佳佳，你怎么会在这儿？我问。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佳佳这话问得我无言以对。佳佳问我，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去我那里了？你的那篇文章还在电脑里给你存着哩。我只能谎言搪塞说，出了趟远门。今天来是寄稿啊？佳佳又问。对，寄稿。我不想说自己是来领稿费的。寄完稿去我那里啊。佳佳说。我点着头说行，行。佳佳说完出了邮局的门。

令我想不到的是，佳佳竟然在邮局的外面候着我。我问她，有什么事吗？她说，不是说好的，寄完稿去我那里的吗。我说，改天吧。望着佳佳无所适从的样子，我补充道，佳佳，那天的事情，我在这里向你和你的男朋友道歉，对不起啦。什么男朋友啊，他是我哥。佳佳说。你哥？我……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佳佳继续说，那天的事情，该道歉的是我。是你？我不知道佳佳为什么像这样说。对呀，我那晕厥是装出来的。假装出来的，为什么？我不告诉你。佳佳歪着脑袋，一副调皮可爱的样子。佳佳把我给弄糊涂了，她说的是假话还是真话？想知道是为什么吗？我点了点头。那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说。和我一起去吃饭。佳佳说完又补充道，放心吧，不用你掏钱的，我买单。你买单，为什么让你买单？我买单。我和她较上了劲。怎么，领到稿费啦？佳佳问。领到稿费啦。我说。别哄我啦？是真的，就在刚才。游游，祝贺你！那你还不说？看佳佳那兴奋的样子就好像领稿费的是她一样。

饭桌上，佳佳告诉我说，那天她是真有点晕，但还不至于晕到不省人事的程度。她说她只所以要装成晕得昏过去的样子，是想……佳佳竟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佳佳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的同时，两腮上就绽开了无数朵三月的桃花。想怎么样？我问她。好半晌，佳佳才鼓足勇气，大大咧咧地说，是想让你抱抱我。没想到，这一切都让我哥给搅和了。佳佳还告诉我说，这么多日子，她几乎天天往邮局里跑，因为她相信总会有一天，我要到邮局去寄稿。为得是能够见到我。

佳佳让我好感动。我说佳佳，你应该得到一项发明奖。什么发明奖？我发明什么啦？佳佳一脸茫然。我说，你发明了一种爱情的表达方式。佳佳大悟，那好啊，这个奖金可是要你给我发的。我说我发，我发。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我说，谁也猜得出来。佳佳成了我的一个朋友——女朋友。再接下来，佳佳做了别人的新娘子。别误会，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不愉快。我是个有家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