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月食中秋夜（小说）

毕业多年后，每次因为学习或开会回到德州的时候，我都常常会想起在德州农校上学时的那个有月食的中秋夜。

那一年九月暑假结束后，我又回到了阔别了两个月、已经整整生活了三年的德州农校。

校园里的楼房还是那些楼房，树木还是那些树木，花草还是那些花草。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只不过，走在校园里，再也找不到许多熟悉的面孔了。德州农校的委培生都是三年学期，而我所在的会计统计二十六班是全省统招生是四年学期。这个暑假结束后，和我们班同一年入学的其他委培班的学生，已经毕业离校了。但是，我们这个班还得再做一年四年级的学生。

看着熟悉的校园里刚入学的新生，我们突然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和伤感，

最后的校园时光在惆怅和伤感中流逝着，说不出是美好还是苦涩，也说不出是恋恋不舍还是急于逃离。

临近中秋节的时候，听说了一个重大新闻，据说今年的中秋之夜有百年不遇的月全食。这是我们在学校里度过的最后一个中秋节，从此之后我们都将离开学校，各奔东西，奔赴自己的前程。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恰恰在我们班同学们即将分手的最后这个中秋之夜，百年不遇的遇到了月全食。我们都突然感觉，这个中秋之夜是多么的重要啊!

中秋节这天的下午，学校里决定不上晚自习了。我们班里的禹城籍的四个同学决定晚上去新湖旁边的炸鸡店聚餐，一起过中秋节。我们班里平原籍的只有张良一个人，况且平时我们几个关系特别好，张良说晚上参加我们的中秋聚餐。我们五个约好了傍晚六点在学校门口不见不散。

这天傍晚五点四十五分多，我早早地来到了学校门口。我看见我们班里的几个莱芜市籍的同学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戴着大眼镜的黑黑胖胖的王路，腆着脸说：“老余，干嘛去啊？”我说：“等着我老乡一起吃饭去啊！”

“我们的大作家，是不是等着和谁约会去哪？”身材长得小巧玲珑、面容姣好的邱月娇用漂亮的丹凤眼看着我说，随后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切！想和你约会去，你根本不罗罗（1）我啊……哈哈哈哈……”我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得了吧你——！”邱月娇撇了一下嘴说，眨巴着明亮的眸子说，“你应该早心有所属了，鬼才知道你到底想和谁约会哩！”

“你们去哪里玩啊？”我问恰恰走到我面前长得白白净净、戴着金边眼镜文质彬彬的丁志文，他向学校西边指了指说：“我们去那里吃狗肉去，你去不？”说着用手指了指学校门口西边不远处的满园春饭店。

“我想去啊，不过咱们两帮人合在一起人忒多了，哈哈哈……”

“你是舍不得约会的人啊，才不和我们一起！对吧？”王路用手往上推了推眼镜，又拍了我的肩头一下说。

“咱们还是走吧，别耽误人家的好事儿……哈哈哈哈……”邱月娇拉了一下王路的衣角。

他们说说笑笑地往学校西边的满园春饭店方向走去了，我回头看见白净帅气的张良和我的禹城籍两个男同学——胖胖的常希乾和结实健壮的程强，从教学楼东边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他们后边双手揣裤兜里一摇一晃地走着的是我们班里的德州市宁津县籍的同学张玉普，张玉普旁边走着的是聊城市临清市籍同学的王近年。在他们后边走着一个穿碎花衣服的女同学，正是我们禹城籍的同学张丽菊。

“你来的杠（2）早了哈！”张良走到我面前笑眯眯地说，“张丽菊呢？”

常希乾用手指着张良，说：“你这重色轻友的家伙，光挂着俺女老乡！”

程强往张玉普身后努了努嘴，说：“张良挂着的不是来了吗？”

张玉普和王近年走到我面前，张玉普把双手从裤兜里掏出来，拿出了烟卷，递给王近年一支，自己叼嘴里一支，说：“你们干嘛呢？一起和老乡吃饭去吧？”然后把烟盒递到我们面前，示意我们几个抽烟。我们几个都摆了摆手。程强推了推大大的眼镜框，说：“是啊！我们等着我们的美女张丽菊，和张良去一起吃炸鸡哪。你们去哪里吃饭呢？”张玉普伸嘴到王近年递过来的打火机火焰上引着烟，说：“咱们班宁津的就我自己啊，加入聊城今晚的聚餐了，去西边满园春饭店吃狗肉大餐啊！”

“刚看见莱芜的他们也去那里说吃狗肉去了，你们商量好了一起的吧？”我好奇地问。

“不是，不是，没商量啊！”王近年吸了一口烟说。

我无意间看了张玉普一眼，看见张玉普的脸上一丝由衷的喜悦一闪而过。

张玉普喜欢邱月娇这在我们班里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只不过都秘而不宣而已。张玉普原籍是我们德州市宁津县，而邱月娇原籍是莱芜市莱城区。毕业后都各回原籍分配工作，各分东西。两个人注定了是不可能结合的。所以，邱月娇已经明确告诉了张玉普，明白他的真情实意，也会记住他对自己的好，但是还是做知己朋友吧。

但是，张玉普还是心里一直放不下邱月娇。

张丽菊走上来之后，我们几个禹城籍同学和张良溜达（3）着往新湖方向走去。

张玉普和王近年抽着烟走进了学校西边以狗肉出名的满园春饭店，定好了房间。

今晚的聚餐总共聊城籍的七个，包括我们班里聊城籍的包括王近年四个同学，另外三个是比我们晚一级的聊城籍的学生。加上张玉普，参加聚餐的总共八个人。其他六个人陆陆续续地都来了。一阵热热闹闹、真真假假的寒暄之后，分主次坐好。年龄最长的王近年坐了正中的主陪位子，张玉普坐了他右侧的主宾位子。其他人也都按主次坐好了。

经过了一阵热热闹闹的你推我让的点菜，要酒。又耐心等待着服务员上菜。终于等来服务员开始上菜，送酒。一会服务员送一个菜，又一会儿服务员又送一个菜，断断续续。

等到桌子上摆了四个菜的时候，王近年端起来酒杯，说：“菜也不少了，人也早齐了，咱开始喝呗！我带六口喝这杯。刘志荣带下一杯，好吧？”坐在最外边副主配位子上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刘志荣高声应着：“好！”举起了酒杯，其他人也都异口同声答应着，举起了酒杯。

等到十个菜上齐了的时候，恰恰是每个人都倒上了第二杯酒。刘志荣“吭吭”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刚才近年大哥第一杯带了六口干了，这杯我带五口咱干第二杯，图个十一口，大吉大利，好吧？”

满桌的人都异口同声喊“好！”齐刷刷举起来了酒杯。

于是，这场中秋聚餐，在热闹欢快的气氛中进行着。

在喝着酒和满桌子的同学们说说笑笑的时候，其实张玉普一直心神不宁，只不过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莱芜籍的他们也在这个饭店里聚餐，他们在哪个房间里呢？邱月轿和他们在一起和谁靠着坐的呢？张玉普看着靠着刘志荣坐着的那个晚一级的长着瓜子脸的漂亮女生不由自主地想，邱月轿喝酒了吗？喝了酒？她是不是也和这女孩子一样脸色绯红了呢？

张玉普感觉心里有些烦躁不安。

刘志荣带酒完毕之后，开始互相之间敬酒。张玉普虽然心里一直想出去看看，但是一直满脸堆笑，迎合着每一个和自己喝酒的人，和在做座的同学们说说笑笑着。

在你敬我让、推杯换盏中，不知不觉张玉普已经三杯酒下肚了。

当每个人都斟满第四杯酒的时候，张玉普用胳膊肘碰了碰王近年的胳膊肘，示意他是不是去方便方便，王近年会意地点了点头，站起来。

两个人到饭店卫生间方便完毕，点着烟，一前一后往饭店门外走，想到饭店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张玉普刚迈下饭店门口的台阶，迎面一个女孩慌慌张张跑过来，差点和张玉普撞个满怀，吓得“哎呀”一声躲到了一边。随后，又一个女孩也跑过来，还不时往学校方向张望。

“谁啊这是，差点撞着我！”张玉普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定睛一看。愣了！差一点和自己撞个满怀的这个的女孩这不是邱月轿吗？随后过来的女孩是自己班里的王秋英。

“怎么啦这是？”张玉普看着面前满脸惊恐的邱月轿，满是关心地问，“怎么这么慌慌张张地跑啊？”

“我和王秋英去咱学校的厕所里解手，在学校门口，有两个男的跟我俩一个劲儿地搭讪，还撵我俩呢!”邱月轿边说边惊恐往学校那边张望。

“我俩去学校的时候在学校门口，他两个说的话特别下流。”王秋英一边往学校那边看一边说，“我俩回来的时候，在学校门口那两个小子就截住我俩，还撵我两个！”

“什么？！还有这种事儿？”张玉普一听立刻火冒三丈，把手冲王近年一挥，“走！找这两个王八蛋去！”

邱月轿拽住张玉普的胳膊说：“还是算了吧！”

张玉普挣开邱月轿说：“你俩去叫他们来！我们在满园春108房间。我和近年大哥先过去！”

张玉普和王近年大踏步流星来到学校门口，看见一胖一瘦两个留着分头的年轻人正在吸烟。张玉普一步窜到俩人面前，气势汹汹地问：“你俩这是还等着啊！”瘦子瞥了张玉普一眼：“我们等人咋啦，不行吗？”

“让你他妈的等！”张玉普说着一拳就打了过去。瘦子没想到张玉普会突然出手打他，等他反应过来，拳头已经到了脸前。瘦子一扭脸，张玉普的拳头贴着瘦子的脸过去，打在了耳根处。瘦子“哎呦”叫了一声往后来了个趔趄，差一点没有摔倒。胖子一把扶住了瘦子，往前一步冲过来，说：“你干嘛打人啊？”说着上前一步过来抓张玉普，被王近年一把推开说：“你俩小兔羔子敢调戏女同学，打你咋了？”

胖子愣了一下，说：“你血口喷人！我们在这里等同学，什么时候调戏女同学啦？”

“还他妈的不承认！”张玉普大喝一声，“我踹死你个王八羔子！”说着一脚冲胖子踹了过去，胖子身子来了个趔趄，刚想反抗被瘦子拽住，说：“他们又来人了！咱们走！”说着拉着胖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边跑边回头喊：“你跟我等着——！我认识你！”

邱月娇和王秋英领着王路、丁志文、刘志荣等十多个人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张玉普把手一挥说：“没事啦！走，回去!咱们两家合一家继续喝酒去，来个一醉方休！”

十多个人浩浩荡荡又走向了满园春饭店。

我和张良等五个人在新湖畔的炸鸡店吃完饭，又围着新湖溜达了一圈，欣赏了一下新湖美丽的夜景，就一路欣赏着德州美丽的夜景走着回到了学校。

常希乾在二楼宿舍里，我和张良、程强在一楼的宿舍。

我们三个进宿舍的时候，听见刘志荣正在说评书一样眉飞色舞地讲张玉普英雄救美的故事。我们三个没有在场，根本不知道这精彩的故事，就支棱着耳朵笑眯眯地听刘志荣说评书。最后，刘志荣把手一挥，咳嗽了一声大声说：“张玉普英雄救美的故事就是这样的！现在我们的英雄还在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哩！我感觉我们的英雄也快回来啦！”

刘志荣话音刚落，就听门口有人喊：“我回来啦！”只穿着挎肩背心的张玉普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黑黑壮壮的王路大喊一声：“欢迎英雄归来，鼓掌！”

立刻，宿舍里都异口同声“嗷嗷”大叫着，“哗哗”地鼓起掌来。

“不要这样隆重嘛！”张玉普得意洋洋地起手来说。他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突然宿舍门口涌进来五六个人，一个瘦子一只手捂着耳朵，另一只手指着张玉普大喊：“就是他！”随后又指着坐在门口旁边床沿上裸着上身只穿着大西服的王近年大喊：“还有他！”随后几个壮汉上前就按住了张玉普和王近年。还没等我们明白过来，几个壮汉拧着张玉普和王近年就往宿舍外边走。

我们都一涌而出，追了出来。

宿舍楼前停着一辆带有“公安”两个大字的警车。

“你们是干什么的？”王路追上去，想截住他们。

一个光着膀子的秃头壮汉，推开王路，大喝：“我们是派出所的！”

“你们凭什么逮人啊？”程强上前一步说。

“有人报警，无缘无故被他们打了！”另一个高个子壮汉说，“我们是执行公务，你们不要妨碍我们执行公务！”说着一挥手，几个壮汉拧着张玉普和王近年胳膊上了警车。

警车鸣着警笛一溜烟驶出了校园。

我们立时都傻眼了！回到宿舍里琢磨，这事可怎么办啊？

刘志荣拿出来电话薄，找出来一个电话号码，说张玉普说这是他舅舅的电话。张玉普说过，他舅舅在德州多年，路子特别广，认识什么派出所长，还是不错的哥们儿。

我们同学们十几个又浩浩荡荡一涌而出，来到大街上，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刘志荣拨通了那个电话，果然是张玉普舅舅的电话。张玉普舅舅说，别管了，明天说。就挂电话了。我们想，也只能这样了。

一进宿舍，程强就郑重其事地说：“我向大家郑重其事地宣布，今天听说是百年不遇的月全食。咱们都一起看看呗！”

“好啊好啊！”张良带头拍着巴掌说，“几点开始？”

“听说十点左右开始，两点才结束。”丁志文爬上床去，探下头来说。

“咱们都等着看看德州农校最后一年的百年不遇的月食！”我走到床边，铺着被褥说。

刘志荣躺在床上，拍着肚皮说：“我赞同！咱们都等着欣赏一下这特别有意义的中秋夜的月食！”

“好啊好啊！”大家伙都异口同声地应和着。